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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度秋风凉,又到了腌菜的季节,小时候,每到这个时候,母亲都会把田里收回来的大白菜清洗干净,然后均匀地撒上盐末,一层层放入灶房的一个陶瓷老瓮里。到了小雪纷纷降落,田地里再也没有一点绿色的时候,正好吃那腌得白嫩嫩脆生生的咸菜了。
像这样的老瓮,家里有很多,大大小小的,一个个地排列在灶房的墙角。那时,人们的生活,几乎是离不开这些老瓮的。除了腌咸菜,母亲还用那些白菜帮子和一些没有长大的绿白菜,萝卜叶,煮熟后,放入瓮里窝成酸菜,那时日子很苦,人们不得不精打细算,利用一切可以吃的东西。偶尔有些精细的菜蔬,就珍惜地用一些小坛子腌好,放置在高高的架板上,有了贵客才舍得装一碟端上来。腌菜瓮的旁边,则是装家酿食醋的瓮,很小心地用高粱杆做的拍片盖住。当然,最显眼的,还是那个特别巨大的水瓮了。旱塬经常缺水,这个贮水的老瓮,就特别重要了。有的人家家大人口多,一个大瓮里,往往能装得下四五担水。
老瓮通常都有一两寸厚,沉重得几个人方能抬起。它的里外都是暗黄的釉色,古朴得如同脚下的这片黄土。每年的秋天,就会有一辆装满大大小小水瓮盆罐的马车,拉着一车堆得山一样高的瓷器,到乡村里销售。每进入一个村子,都会被村民围得严严实实的。人们有的挑选一个老瓮,有的挑选几个小坛子。那些碗碟等小物件,则摆满地,碗必是粗瓷老碗,一个个又厚又重。白色的釉子上面,描着青色的花纹。古朴,耐用。但就这样的粗瓷碗,谁家孩子不小心打碎了一个,那是要遭到心痛如绞的父母一顿饱打的。至于谁家里有一件声如磬、明如镜的轻薄细瓷碗,那是万万舍不得用的,珍宝一样用几层布包了,藏在柜子深处,不轻易见人的。
那时人没有钱,买瓷器就是用粮食兑换,一个大号老瓮,可能要一斗麦子,买一个瓮,一家人要一起掂量半天,才可以下决心。可那是耐用的品物,如果没有战乱的损毁,一个老瓮,足以子子孙孙地用下去的。但是很多贫穷的人,最喜欢买的,还是那些便宜的瓦罐,瓦盆,家家都用它来装面粉,小米。豆子。它们一个个黑乎乎的,排列在农家屋里的架板上。十分显眼。一个人家,家里盆盆罐罐的多少,能看得出他的家庭贫富。至于谁家祖上传下来的青花瓷,那是藏得不见天日的,宝贝得连自家孩子都不可能看见。
不过,如今,那些古朴的老瓮瓦盆,已经只有偏僻的山村还能看见。那些粗瓷大碗基本消失了,家家用的都是细腻轻薄的瓷碗。由于现在一年四季都有青菜,人们也很少腌菜了。大家都是用一个个精细的坛子,腌一些菜调剂胃口。倒是那些没有实际使用价值,作为纯粹摆设的瓷器,进入了越来越多的人家。每年都有来自瓷都的精美瓷器展销。会场常常挤得人山人海的,人们一个个欣赏挑选着那些漂亮的瓷器。几乎所有买了新房的人,都会在屋里,摆上一件瓷器,展示自家的品味。
哦,时代真的不同了,人们买瓷器,已经由注重实用价值,变成更在意它的艺术价值了。这也是令人欣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