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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阳春,1983年夏天生于四川省威远县,毕业于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作家、编辑、图书策划人;著有散文集《半池春水》、小说集《一根绳子》和诗歌、文学评论等多部著作,作品散见于《青年文学》、《北方作家》、《钟山》、《中华文学》等各类文学期刊。现居武汉,负责主持大型文学月刊《中华文学》杂志(香港)小说栏目,系多家文艺报刊特约撰稿人。
二〇一〇年,是我行走距离最长的一年。从西南腹地的天府之国走向八百里古朴秦川,从水色江南走向岭南热土,从光怪陆离的上海走向荆天楚水……也是在这一年,我重新掠过云空,开始在另一种高度俯视我热爱的土地。
无数陌生的城市和村庄,开始变得熟悉。然而,同样也有曾经熟悉的城市,因模样的改变,变得陌生起来。旅途中的村庄和城市,从一个季节穿越到另一个季节,连缀成一个古典意义上的天涯。
天涯海角应是一个很难具体也无需具体的地方,正因为它的模糊和广阔,才让人感觉出其间的十足美妙。不同的人可以凭借自身的经验和想象力,构建出自己理想中的天涯。
地理意义上的天涯,其沧桑意味,在交通条件落后的古代,或许更能实现。一架木车,两只草鞋就能走向一条暮色苍茫的地平线。然而,在今天汽车、轮船、飞机充斥的高度文明时代,地理空间上的距离早已被征服,所谓天涯也只是眨眼间的工夫即可抵达,天涯的原始苍茫和神秘已然消解于轰隆隆的引擎声里。行驶于高速路上的汽车和云空里的飞机,投影于它们窗玻璃上的都只是冰冷的风景画面,逝若闪电,僵硬而缺乏鲜活的气息,远没有木车、草鞋走向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时的坚定和决绝。曾经那些木轮碾过的辙痕,草鞋踏过后深深浅浅的脚印,都在铁制的狂风里,散若尘沙。
之前,我一直在努力寻找故乡的意义和外出旅行的理由。但走的地方多了,我方才顿悟过来,原来行走是不需要理由的,也没有任何理由能成就行走的长久动力。行走原本就是源于生命深处的不安,一种不甘于现状的困惑、急切渴望获取新知的躁动。
故乡是缘起于我们祖先流浪过程中最后一站的留驻,是因为亲情大爱的生命维系,依存于血液。这是不由我们预知和选择就已事先完成的。人类总是顺水而生,择地而栖,迁徙也就是自然难免了。有河流的地方,就有文明存在。所以,人类的行走和寻访都是为了寻找自由,心灵的自由,生命的更大空间。
我出行通常喜欢以火车代步,自年少起,火车和铁轨之于我,就有一种浓烈的梦幻色彩。我喜欢它们长龙一样的身躯,认为那就是一种可见的永恒的外形。列车带我们去的地方,或许是平原阔野、江畔枫林,亦可能是险峰峻岭,云空天路。但对于旅行者来说,每一段路程,都充满一种新的可能。
想想当年说行路难的李白,是不可能赶上火车的,他所有的也唯能是两只草鞋,一壶冷酒。但李白却行走了一生,最终止于明月江心的洁白浪花中。那晚的他到底是酒后失足,还是随性恣意的自我终结,后人都不得而知。李白就这样归于天涯,在极远极近处回了家。
在我的生活中,家的通俗意义已然被逐渐消解,我是一颗无根的野草。行旅,让我渐渐的成了异乡人,而那所有的异乡也渐渐因了这种行旅开始变得不再陌生。我从很远的地方采摘回了许多自己珍爱的东西,那是我自年少时就渴望拥有的。我现在将它们橐囊归来。等有一天清晨醒来,我会为它们修建一座非常壮观的屋舍,让它们得以栖居。由此一来,所谓的远方就都将被我永远拥有和收藏,它们将永不风干和枯萎。
天涯和故乡,其实并没有对立得那么远。家或许并非那种夜幕下的灯火通明,亦非那黎明时分目送我们出行的目光;只要心里装着自己心爱的人,即便身处江湖,也会少了孤独和清泪。纵使一枕青霜,也会一路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