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说,魏晋时代的绘画艺术除在后人的摹本中见到外,也只有从挖掘出土的墓葬中的壁画、石刻、砖刻等来欣赏了,那么,要想了解汉代的绘画艺术更是要与墓地打交道了。一位田野考古学家曾经非常风趣地说:“你们要研究汉代美术,只有与汉墓打交道,还得与汉墓墓主有交情,否则,你们休想写出汉代美术(绘画)史。”这不是笑话,事实就是这样。从我们现在所掌握的汉代绘画艺术资料看,可以说除书中文字记载外,也只有来自汉墓(祠堂)之中。这些包括出土的帛画、壁画、漆画(漆器)、彩绘陶、画像石、画像砖等等。其中画像石、画像砖出土的数量较大,是了解汉代绘画艺术最丰富最翔实的第一手资料。仅从画像砖这一个品种中就可对汉代绘画的艺术风格与时代风格窥视一斑。
今天,我们所设计与生产的瓷砖,特别是精美的艺术瓷砖,都是为我们现实生活的工作环境与居住环境而服务的。而在汉代像画像砖这样精美的陶砖却是为死人服务的,是用于墓室建筑之中的装饰作品,相当于我们现代的艺术瓷砖(壁画砖、花片、腰线等)。汉代砖结构建筑主要在地下,即墓室的建造。汉代厚葬风依然盛行,虽废除了人殉制度,但仍以大量贵重物品作为殉葬。这种奢侈和铺张,“东至乐浪,西至敦煌,万里之中,相竟效之”(王符《潜夫论》的《浮侈篇》)。精美的画像砖艺术就是在这样的社会风气中诞生的。汉代画像砖在四川、河南、山东、安徽、江苏、浙江等地都有出土,其中以四川的画像砖最有特色。四川的画像砖内容丰富,构图简洁、造型生动、刻画精巧、写意传神、风格独特。四川画像砖画面上,从上层社会的求仙、祭祀、宴乐、起居、出行、狩猎、仪仗、车马、建筑等,到下层人民的收割、冶炼、屠宰、打柴、制盐、舞刀、走索、百戏等;从幻想世界到现实人间,从历史到现实,各种对象、各种事物、各种场景、各种生活都被汉代艺术家所关注,所描绘,所欣赏。
从出土画像砖娴熟的造型与刻画推断,以及成型工艺手法(制作痕迹)的观察分析,这些砖一定是出自专业作坊之中。是采用“翻倒脱模法”。模具为五块或六块木模,正面一块或两块(刻有图案),四边四块。首先用木版(模)圈堵或扣合成长方形木模,为便于脱模,在模具上撒少许干燥的细沙或细土。然后往模具里填泥料形成砖坯,并用手或木工具在泥砖坯面按压拍打,使泥砖坯致密并压印出图案(和今日手工陶艺中的“印坯”工艺相同)。四川画像砖的表现技法主要有阳线刻、阴线刻、浅浮雕和浅浮雕加阳线刻。特别是浅浮雕加阳刻线最为精美最有特色,只有专业作坊才能胜任。这些画像砖在墓室镶嵌到墙壁上后还要进行彩绘。彩绘分打底和勾线两部分。打底的底色要加入黏合剂,底色有白底和朱砂底两种。底色制作好后才用红色、绿色、白色、赭石等色按照浮雕所确定的内容进行绘制。最后用墨线勾勒人物眉目衣纹、动物外形和建筑轮廓。勾勒的墨线挺拔劲利,流畅明快,好似胸有成竹,一挥而就。从高超的绘画水平上看,一定是出自民间专业画工之手。
四川画像砖与其它地方的画像砖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善于抓住大体大貌。汉刘安在《淮南子》提到:“画者仅毛而失貌。”“仅毛”是注意细小的地方,“失貌”是失去大体。汉代艺术家已经懂得仅仅注意细小的地方会失去整体的道理。因而,在形象塑造上能从整体出发,从大体着眼,突出表现对象最有代表性的基本特征。四川画像砖之所以生动,就在于作者能抓住画面的大貌大势。如画面上人物形象的表现并不注意对五官四肢的细微刻画,而是遗貌取神,抓住人物在各种活动中最具特征、最生动的瞬间,采用大轮廓加细线条的表现技法。人物动态的形象轮廓采用浅浮雕作铺垫,而人物面部及衣纹则用细腻流畅的线条写出。浅浮雕的手法确定了人物的整体形象轮廓,而线条的应用又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另外,画像砖的画面就像一幅幅绘画小品。构图上点、线、面穿插有致,将虚与实,疏与密很好的协调起来。单个的画像砖是一幅独立的画面,独立的作品,多个连接起来又是一幅中国式的长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