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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不清是第几次来参加陶博会,但在这样晦暗的天气里应该是第一次。在这样的情势下,中国陶瓷城上空飘着朦朦细雨,未免有点不合时宜。但这天气却是我此时心情绝佳的背景。它把一个一事无成的普通男人内心隐藏甚深的哀愁完美诠释,其效果远胜金像奖最佳效果获奖影片黄沙漫漫的无聊。
在佛山做陶瓷这么些年,对于陶瓷城自然颇有感情。它既是我到石湾乘车时理所当然的上落点,亦储存着自己实体的作品以及软体的回忆。但我的感情在展会报道处遭受到一定程度的损伤。两张名片换一个参观证,这样合理的要求我竟无法满足。我一边从路边发广告的各色人等手中收集合乎要求的名片,一边默默反思自己不佳现状的深层原因。此时,我过去曾经干了十年之久的公司的正副老总一行人,对我的问好仅作了最低限度的回应,便径直从通道走进陶瓷城,无需任何手续。一阵很快的风从我身边刮过。
我们开始参观。诸多展馆,选择标准不外乎这样几条:公司规模、品牌实力、新产品的口碑,当然还有导购小姐和模特美艳的程度。屡次举办人体彩绘的大唐合盛今番颜色顿失,浪鲸卫浴门口的钢琴寂然无声。倒是些新品牌为观众带来些许欣喜。在顺成展厅罗马式廊柱下,有个模特令人感觉呼吸尤为困难。我们争相上前合影,毕竟这种档次的女人在工业区里绝难出现。在诺贝尔展厅有位始终面带微笑的导购小姐,让我感受到专业的优雅和耐心。她应该能看出我们只是不能给她带来利益的特殊观众,但她仍对我们拙劣的表演报以认真的回应,这足以令心灵升温。但并非所有展厅都能如此。在某些展厅某些导购的脸上散发出来的却是凉意,让人心里刚升起的温度再次下行。我就此有了新的感悟:女人甜美的微笑实在是一种比产品更关键的独特优势和资源。
我的脚自动把我带到爱和陶展厅,像完全看透了我。那两位意气风发的老总此刻正在展厅中央陪客户寒暄。出于对老东家的复杂情感,我的内心和目光非常单纯,但心中仍难免惴惴———我害怕那种对于间谍的鄙视投在他身上。除一两款新产品外,其他都是老面孔,包括我研发的———我本无刺探机密的必要。我常到这儿来,完全是出于对做事认真的日本精神的重复瞻仰。爱和陶的薪资在国内毫不占优,原料和人力资源亦早已本地化,但其外墙砖价格却是国内同类产品的两至三倍甚至更高。在竞争激烈的国内市场,它始终屹立不倒,这足以令随心所欲大肆生产便宜货的老板汗颜。造成差别的原因,最主要就是老板的理念和思维而已。4年前,我在陶城报上曾经发表一篇关于中国制造的文章。至今,我依然认为,不依靠提高产品附加值来实现可持续发展的企业即使获利也毫不光荣。假如中国的建陶企业或者老板都能达到爱和陶的水平,则中国何惧?
逛了很久,有些累了。在陶瓷城的一角,我静静看着眼前的人流,感到熟悉而又陌生。多少人在这里成就了事业和爱情的理想,又有多少人在这里只挣得糊口的钞票。在自己以及若干亲友的家中,我们用上了大量标注为佛山制造的陶瓷产品。在人们装修后的喜悦和欢乐中,我对陶瓷和自己的人生多了一点肯定和自信。在这栋楼里活动的这些人,他们大多或许只是为了生活,但透过他们郑重其事的态度、瘦弱的身影和匆匆的脚步,你不得不相信,他们的工作自有其不可低估的价值。未来陶瓷城上空的雨得以停歇而重现晴朗,那么一定是因为他们的这份坚持和努力———自然,这当中也应该有那个微不足道的我的一份功劳。
在陶瓷城门口,几个外国人的体格让我想起与霍元甲对决的外国大力士。看着他们近乎中国人两倍的彪悍身材,一个近乎天真的问题出现了:面对更加威猛的敌国军人,当年那些瘦弱的志愿军英雄们怎么能够打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