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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血色黄昏,天景如画。
李道文与章弘绪行至车水马龙的街口。
“爹爹!”突然,道文儿跑到二人面前,“表姐讲立秋了,邀我同去舅舅窑厂堆放窑柴的地方打招呼,让留些大柴块搭‘太平窑’烧。”
“去吧,不可贪玩很晚回家!”李道文爱怜地交待句,“叫章伯伯!”
“嗯,章伯伯再见!”道文儿机灵地应句,复小跑离开。
“再见!”章弘绪挥手感概不已,“想想小孩挺有意思的,病重没精打彩,病愈活蹦乱跳。”
“幸亏你送药及时。”李道文感恩地回复,“否则,不知拖到哪天才会好的。”
“小事无需铭记。”章弘绪另转话题,“搭‘太平窑’是怎么回事?”
“我干脆陪你进里弄穿插河滩再议。”李道文说罢领他横穿马路,拐进里弄前行。
不远处房屋门口,陆续有人抬出竹床放置自家门边,也见老人躺竹椅摇扇纳凉,怀抱婴儿少妇来回散步催眠……
夜色逐渐转暗,商店打烊闭门。
昌江河滩边,隐约传闻男人下河游泳、妇女拍槌衣服的喧哗声……
“搭‘太平窑’的由来,要上溯到忽必烈定国号为元朝时把人划分几等看待,第一等自然是他们蒙古人;二、三等分别为金国人和部分依附他们的汉人;第四等称‘南人’指原南宋的汉人和西南少数‘蛮人’。而我们则骂蒙古兵为‘鞑子’!南人当时没自由,每五户交一名鞑子监管。元末农民起义的红巾军支队在浮梁一带活动,利用中秋节民间喜吃月饼习俗陷字条饼内,号召把鞑子杀死。传说一天傍晚,镇里人真的动手把监管的‘鞑子’杀了并拖尸体下河,然后把他们的衣什杂物统统扔进窑内烧尽。从此,为祝愿天下太平,镇里渐渐形成年年烧‘太平窑’的传统。”李道文弯腰捡块渣饼,熟练地飞摔河中央打“水飘”,“御瓷每年秋、冬季在昌江河船运进鄱阳湖,再经长江转大运河直抵京城。出洋瓷多由昌江河启航,溯赣江而上经江西清江(今樟树市)、吉安达赣洲,翻过梅岭进入广东南雄,再顺北江经韶关、英德抵广州港的。”
章弘绪盯着渣饼的飘至沉过程:“你也搭过‘太平窑’?”
“镇里小孩,每年农历八月十二或十三日,均会自发地来河滩捡渣饼搭着玩。”李道文又弯腰捡起块渣饼,“它是托坯烧的垫底物,烧成弃之。搭‘太平窑’需挑直径约二寸的。”
“该镇素来‘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乱烧松树窑柴,不被剁草鞋赶出镇?”章弘绪也捡块渣饼模仿打“水飘”,“小孩敢动?!”
“一年也仅仅那两天,小孩敢拿着标明‘太平神窑’的三角彩旗,挨家挨户讨柴并且船老大也送几块,不给硬取都行,仿佛得了大赦令似的。”李道文惬意地回忆道,“当然,还可烧其他杂柴助燃。”
“渣饼能搭窑?”章弘绪感觉纳闷。
“搭窑行话叫‘砌定’,一般是将渣饼摆开往上砌。”李道文蹲下身做示范,“要下面大上面小,像座楞角的园型塔;但下雨需留一小口称‘槎口’,专供投柴用途。有时,一些热心的窑工师傅乐意协助,搭得几乎跟缩小的真窑一个模样。等到渣饼被烧变通红时,孩子们欢腾雀跃,大人们会来凑热闹。”
“照你这么说,烧‘太平窑’挺有意思的。”章弘绪起身赞叹。
“快到中秋节,你有机会亲眼所见。”李道文欣慰道。
“尽量争取吧?嚯、不知不觉在河边呆这么久,该给自己上晚课。”章弘绪掏出怀表,“还得准备下周布道内容,我先告辞。”
李道文敬佩地目送其背影远去,好一阵才吐出句:“真是个殉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