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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杜康的醉心造酒,为后世带来了无穷益处,后人一直尊其为酒仙。“开坛香十里,隔壁醉三家。”能将酒酿之术营造得如此诗意盎然,想必杜康本身也是尝百酒、知百味的嗜酒仙翁。而我,饮少辄醉,终究不过是走马观花,杯中窥影罢了!不过,借着这几分氤氲酒意,我这不善饮酒的女子倒也要斗胆闲话几番酒事。
因为酒精的效用,人们道貌岸然、衣冠楚楚的伪饰都会不自支持地瓦解。勿论你平时在人前是如何的光鲜亮丽、正义凛然,三杯酒下肚,真言便自然吐露,人的本来面目就显山露水了。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有人视酒为忘忧物、般若汤,而有人却视酒为洪水猛兽,穿肠毒药的缘故吧。
其实,真正心底无私的人,是全然不惧酒的瓦解的,因为他本身就坦诚磊落,没什么可瓦解的。酒入胸肠,只不过是让他的率性表露得更直接罢了。
爱酒之人,诸如五柳先生,一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引得多少文人墨客浮想联翩,恨不能即刻抛却红尘的百般情愁,同去当一个醉心山水的隐士。诗题为《饮酒》,全诗不见一个“酒”字,却字字令人沉醉,溢满芳醇。真正让人心醉的,往往不是酒,而是那氤氲于酒之淳香内美好人事和情景。
现代人,总爱矫揉造作,绝不会大大咧咧地承认:我最喜欢喝酒了。亦不会洒脱自如地说:可惜家里一贫如洗不能常饮。自然不会有一帮善解人意、热情好客的亲友不嫌麻烦时常邀请,更不会甘心酒场失意期在必醉。
在诗中,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然而世风日下,酒道不存。而今的酒,不过是应酬打点的晋升妙药,逢场作戏的绝妙催化剂,全然不复当初的仙灵之气。有道是:领导干部不喝酒,一个朋友也没有;中层干部不喝酒,一点信息也没有;基层干部不喝酒,一点希望也没有;男女之间不喝酒,一点机会都没有!如果杜康老前辈看到如此“民谣”,应该会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吧!好酒好时光都被糟蹋了。
诗总离不开酒,酒也离不开诗。任千百年来,无数文人墨客才高八斗,若没有香醇浓厚的酒意酝酿,估计他们的诗词也就少了一份洒脱,一份灵气,一份生动。而若不是诗词大家们不知疲倦地反复“宣传”,酒自然也不会有今日之盛名了。
诗仙李太白曾大言不惭地放声长吟:“天子呼来不上船,自言臣是酒中仙。”的确,他遇酒则诗兴大发,笔未落诗已成,其狂放之语,惊天地泣鬼神,酒中仙当之无愧。
惟愿当歌对酒时,月光常照金樽里。酒不是可乐,亦非白开水,不适合一张口一闭眼咕噜咕噜浑然下肚,月光如水水如天,良辰美酒相得益彰才会诗意横生。
不过,《山中与幽人对酌》一首却犹合我意:“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山花烂漫时节,两人,刚好,不喧嚣也不寂寞。这两人必是心有灵犀,如伯牙子期,高山流水,乐为心声,心意相通;又或是肝胆相照,如荆轲高渐离,风萧萧兮易水寒,舍命刺秦,生死相随。当然也兴许只是两个陌路人偶遇,却一见如故相逢恨晚。在没有离别没有仇恨,如此阳光斑斓之日,他们也曾相对而坐,共赏山花。即使没有山花亦无大碍。兴之所致,哪怕是衰草残荷,也能大放异彩。
因为举杯共饮的是“卿”,大约如现代人口中常挂着的“亲爱的”,所以大可以毫无顾忌,也可以不吝情去留,何必在乎俗世的规矩?我期待着诗中的“明日”,也许那就是唐朝版的高山流水了。
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爱酒的人,估计多半都遭到了酒精的荼毒,所以言谈之间,总带着痴傻劲儿。这是男人的豪情和不羁。
自古男女有别,连对酒的态度都如此迥异。在女性诗词中,酒,多半是用来消愁解闷,与快意江湖可是毫无关系的。李清照一首《声声慢》“三杯两盏淡酒,怎敌它,晚来风急。”让人顿时心生寒意;朱淑真“把酒送春春不语,黄昏却下潇潇雨。”幽然送春去,心境易老如斯,怎叫人不生生断肠?
古人要求女子三从四德,四德之首便是妇德,为了不成为一个离经叛道格格不入的人,所以女子舍才求德。无才便是德,这些才华横溢的女子,早已是失了大德,竟还沉溺酒中,实在是罪大恶极!可是,我真感谢杜康,他酿制出美酒让这些深居简出、暗藏闺阁的女子们至少有一种方法可以消愁解忧。男人们有鸿鹄之志,因此顾不得她们。她们纵有“停机德、咏絮才”,有西施貌也枉然。辗转衾裯空懊恼,天易见,见伊难。还不如借酒消愁,对樽前,忆前欢。
还是女子实诚,她们也许并不想喝酒,那些耗尽她们心血的愁情,只有在醉后,才会稍稍消减忘却。那些孤枕难眠的长夜,也只有在醉后,她们才会安然入睡,所以,烂醉又何妨,总好过肝肠寸断吧!
我想,我终究是不懂酒的人,因此不知酒之酣畅,不识酒之香醇,只知断香残酒情怀恶。其实,真正饮酒的人,饮的未必是酒,而是寂寞,或者相知。
寂寞,有真寂,有假寂,有形单影只之寂,有去国怀乡之寂,有生死两茫茫之寂,有壮志难酬之寂,有独善其身之寂,你是哪一种呢?寂寞有很多种,且行动敏捷见缝插针,但相知却只有一种。可惜,饮酒容易,知己难求。想来,“酒逢知己千杯少”要换一种排列方式了———“酒逢千杯少知己”。
很久之前,我已说过,够资格陪我们喝酒且愿意陪我们喝酒的人,不多矣!即便有这样的人,多半已不在身边。如果饮酒是一件美妙的事,那定然不是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的无奈,而是和相知的人在一起,静坐炉火畔,缓缓对饮,相顾无言。因为能够在温暖的跳跃的火光中看见彼此眼中映照的静好安稳。
落笔前本来是昏昏然,飘飘乎,不过,此番对酒呓语之后,已觉酒醒一半,神清目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