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文学剧本)

　　(四)

　　香案长桌摆了一套《粉彩“福禄寿”三星》瓷雕与另件透视烛火的薄胎加彩瓷皮灯。

　　屋厅中央木板四壁，挂了幅装裱过的《八仙飘海》中堂旧画，两旁相衬旧联句是：“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達三江”及配一对瓷质箭筒。

　　一位头插银饰、眼含泪珠的中年妇女明显穿双小脚绣花鞋，正跪着给书桌供奉的一尊《坐莲观音》瓷雕品磕头：“恳求观音菩萨显灵，保佑儿子早日病愈，我愿天天烧香拜佛。”

　　一张木雕花卉的老式挂蚊帐床上，躺位脸露病态、时不时颤抖全身的男孩，似乎病得异常“厉害”。

　　“快起来，我请了神父给儿子看病。”领着章弘绪、提小皮箱的沙会长刚进房的李先生扶起妇女，“据说当今康熙皇帝，也信洋医、服洋药。”

　　“神父，我们全家都会牢记你的大恩大德。”李妻欲对他下跪道谢。

　　“免跪，我略懂点西医。李先生清楚，拜菩萨除病消灾固然好;耶稣见人患急病，则是极力规劝吃西药、上医院治疗。”章弘绪回首细视病孩，“你儿子患‘打摆子’病，西医称‘疟疾’，大多因蚊虫咬、身体差引发的，服过奎宁西药会很快康复。”

　　李先生端小碗冒气的温开水走近床沿，沙会长从小皮箱内取出玻璃瓶、开塞倒出两粒小药丸放入病孩嘴内，章弘绪亲自喂温水让其吞服。

　　李妻含着泪花注视儿子服药过程。

　　“吃过西药应安心休息，天热注意勤关蚊帐、不必时刻守着。”俄顷，章弘绪友善地安慰李妻，“在饶州教会医院，对患急病如发烧、头昏的，我一般劝其看西医为宜;凡慢性的如胃病、肺病，多建议看中医，借用你们古训叫‘对症下药’才灵。”

　　“神父，这些年应聘去汉口镇教书，没准备大礼谢恩。此套是我协助陈知县编纂的康熙二十一年新版县志，权当小礼给你无妨。”李先生捧来刻印、封面标明谓《浮梁县志》的六册线装古籍，“卷四所载蒋祈‘陶记附’篇，查属首篇专门记述景德镇瓷业概况的文章，包话制瓷的胎釉原料、器型、装饰、窑炉及其市场、税制等内容。至于委托招聘瓷工一事，暂时还无回音，真对不起!”

　　“呵!我一定认真地拜读请教。”章弘绪接住古籍放书桌，“这尊《坐莲观音》造型端庄优美，完全可以称作东方的‘维纳斯’!”

　　“维纳斯?!”几人迷惑地对视。

　　“怪我没讲明白，‘维纳斯’系古希腊神话的美艳女神，西方不少知名画家画过她各种优美姿态的肖像。”章弘绪微笑解谜，“遗憾未见到希腊女神的瓷雕像。”

　　“神父!”手拿蒲扇给儿子扇风的李妻插话，“我曾见过给你们法国国王和王后订做的全身瓷雕像，王后长得漂亮、国王服饰需加‘寿’字。”

　　“那肯定是路易十四同曼德侬夫人啊!”章弘绪闻之惊喜道，“他俩喜爱瓷器，还特地建有托里阿诺瓷器宫!”

　　“忘了告诉你，她兄长搞瓷业烧做两行多年发了些财，造过新屋便将旧的让给我们住，哪天陪你去他新居坐坐?”李先生申明，“兄长喜好社交，只是不信耶稣。”

　　“你老婆原籍是都昌县吧?”章弘绪顿时关心地询问，“听口音!”

　　“对。宗谱记载余家她父母一脉较早迁移镇里定居上百年，现在快五代了。”李先生疑惑地辩解，“景德镇一直另有‘都昌人码头’之绰号。”

　　“都昌县我路过，它地处鄱阳湖边，人多田地少，风调雨顺时倒能安居乐业;若遇天灾人祸，就苦不堪言了。论‘地利’条件，确实不如饶州一些县份，自然会逼着都昌人眼睛朝外，寻找谋生新路。”章弘绪表示同情地点头。

　　“还有沙地靠种棉花、杂物为主的乡，逢涨大水换不到米吃;加上来景德镇路近，便亲帮亲、穷帮穷逃荒镇里找事做。”李妻进一步表白。

　　“发迹变成窑户老板的也不算少，故此流传‘十里长街半窑户，迎来随路唤都昌’两句响亮的顺口溜。据《饶州府志》记载：明朝万历三十二年即西元1604年，发生过七县瓷工聚众，抗议一户都昌窑主欺负的事件呢!”章弘绪转首，“沙会长属抚州临川县吧?尾音挺象。”

　　“我真的服了你!”沙会长钦佩地点首。

　　“我们要服天主!”章弘绪习惯地划十字圣号，“听说旅镇都昌人业瓷，当初受过打击不轻?”

　　“老辈人相传最早有两批前来，头一批由于想插进当时外乡人很难立足的修窑行，结果被排挤走了;第二批从装瓷土、运窑柴等脏活、累话干起，慢慢地在镇里站稳脚。”李先生点首续议，“不知何年巧遇良机，朝廷瓷器全部要民窑包做、包送，有些民窑老板负担不起较大开支，只得卷款归田。破产或逃荒来的都昌人无田可种，便斗胆取代干起民窑活;后又摸索出修窑技术挤进装坯、烧窑行，外加御器厂那时也接收许多都昌人做工。因为景德镇老的来可磨颜料、女的来可画瓷坯、小的来可学手艺、肯干挣得到活命钱，所以到景德镇谋生、定居的逐渐增多。如今，本地浮梁方言在镇里不敌都昌方言，估猜全国几千个县当中，算是绝无两县的事?!因而民间风行这么一种说法：要论我们浮梁人创造出景德镇，那么都昌和不少外地人发展了景德镇。”

　　“此话颇有一番道理。”章弘绪深思道，“如泉州籍的郑老板，贩运景德镇瓷器是敢担风险的行家。”

　　“神父!”随声一老翁进房门，“卖地的郑老板听说你到镇，刚才又带人上教堂吵补钱。”

　　“真是‘话说曹操，曹操就到’。那我们快回，沙会长，镇暑武官是讲上午10时回访教堂吧?”章弘绪欲行道别，“过几天，我再来瞧瞧病情，记住按时服药。”

　　“那我送送。神父，举止看似粗野的郑老板其实心并不坏，犯不作非要跟他斗气!”李先生忠告句。

　　“我有分寸，要顺着他的脾气来。”章弘绪笑了。

　　(未完待续)